乐土号

Sep 08, 2025#

约翰敲了敲布朗中校的房门,女佣人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臭味扑面而来,约翰觉得自己又经历了一遍死亡。他下意识地想掩住鼻子,可抬手的那一瞬间又觉得这样有些失礼,于是假装挠了一下脖子。

女佣人似乎早已习惯这股腐朽的味道,她将约翰请了进去。火炉旁的摇椅上躺着一位枯骨嶙峋的老人,他紧闭双眼,即使穿着厚重的棉衣也还是不停地发抖。老人似乎是腐朽的根源,房间里的霉斑都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约翰递出一身与这个房间毫不搭调的崭新军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蜡封的邮戳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轮船图案,收件人一栏则写着「勒内·布朗」。

看到信封,女佣人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约翰对她说,“给他收拾一下吧,葬礼五个小时后开始”。


约翰到达乐土号甲板上的宴会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宴会厅有时是摆满烤炉的草地,有时是一片种满葡萄的果园,甚至有一次被装潢成了露天棒球场的样子,桌上摆着的是各种棒球和手套。每次的装潢风格取决于主角的喜好和国籍,而今天的主角布朗中校来自法国,因此宴会厅被装潢成了法式高档餐厅的模样,每张桌子上都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鲜花和银制餐具。

除了乐土号上公认的画家和雕塑家还在争辩柱子上的花纹是不是属于布朗中校那个年代,整个宴会厅看起来和睦又轻松。或许是今天的装潢比较庄重,大家都彬彬有礼,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生滥交和流血事件。

约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刚点着一支烟,就看见穿着一身笔挺西服的汤姆向自己走来。

“恭喜啊我亲爱的约翰,隔了这么久又有新活计啦?” 汤姆拉开约翰旁边的凳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是啊,确实闲了太久了。” 约翰回答道。

“说起来上次有人下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四十年前?哦等等,上一个是谁来着?山下先生吗?那个冲出山道的货车司机?”

“错了,山下是更早一个,上一个是塞缪尔小姐,那个南极科考队员。”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汤姆笑着看了眼手表说到,“这个点了,我也差不多该上台了,祝你早日拥有下一单生意,我的信使朋友”,说完汤姆便拿起一瓶香槟走向了舞台。


汤姆是乐土号上的脱口秀大师和主持人,也是公认的尝试跳海次数最多的人。汤姆上船后不久就开始跳海,接触海水的一瞬间就会跌回甲板,摔得满脸是血,但他只是跳下去,又跳下去,直至力竭或昏迷,等醒过来了就继续跳下去,再跳下去。

汤姆就这样接连跳了数年,亦或是数十年。当人们早已习惯汤姆跌回甲板发出的咚咚声和骨骼断裂声时,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汤姆不见了。有人以为他成功了,引来一批人争相跳海,又摔得满脸是血。

过了几天,汤姆又出现了,穿着笔挺的西装,梳着讲究的油头,他站在甲板上满脸笑容得讲起了脱口秀。没有人觉得汤姆的脱口秀有趣,因为新段子产生的一瞬间,就会永恒得存在于乐土号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变成人尽皆知的烂笑话。

汤姆走上宴会厅的舞台,拿起话筒对准脑袋,接着把香槟狠狠砸向自己的脑门,音响里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血液混着酒水和玻璃渣从汤姆的脸上流了下来,汤姆对着话筒用夸张的语气说到,“晚上好各位!瞧瞧是哪些混蛋还没下船,哦,汉默丁格先生,还有你,我亲爱的玛丽小姐,要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试试从甲板上跳下去呢?” 台下响起掌声和笑声,宴会开始了。


晚上 11 点半,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女佣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布朗中校走了进来。布朗中校已经换上了约翰带过去的军装,戴上了红顶的军帽,然而裤管和轮椅却不停地滴着恶臭的液体,让红毯上长出点点霉斑。

等布朗中校被推到舞台中间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厅也随之安静。汤姆用毛巾擦了脸上的血迹,收起他标志性的笑容,举起了酒杯。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中午,我身边的这位勒内·布朗先生蒙主恩召,收到了女神斯黛拉的亲笔信。很不幸,布朗先生以后再也无法永葆青春,无法享受乐土号上无尽的快活了。我们对这样的离别无能为力,但至少让我们为这个老混蛋最后的时刻举杯!”。

汤姆把酒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饮尽酒杯里的液体。布朗中校口不能言,但眼角尽是泪水。几声女人的啜泣打破了宴会厅的宁静,汤姆拿着话筒大声唱起了马赛曲,盖过了女人的哭声,很快就有人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混杂着法语和英语,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台下有几个军人打扮的人冲着布朗中校敬礼,还有人赌气般的喝着酒,丝毫不介意同座人的烟灰掉进自己的酒杯里。


凌晨 12 点的钟声响起,众人簇拥着布朗中校来到甲板右舷。即便散发着恶臭,还是有不少人亲吻着老布朗的额头和手背,直到老布朗被推了下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人体穿过海面的时刻。

噗通。这是乐土号上最美妙的音乐。

汤姆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跟着跳了下去。不出意料,几秒钟后汤姆又一次坠回甲板,这一次他摔断了右腿,整个小腿反折了过去。

人群逐渐散去,但也有人选择返回宴会厅继续狂欢。有人咆哮着摔打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件,有人再一次用桌椅围成了简单的拳击擂台,有人开始找寻自己心仪的异性或同性就地做爱,还有人清理起满地的碎酒瓶和呕吐物。在乐土号上,哭泣或大笑,饥饿或饱腹,恶臭或甜美,疼痛或性爱都是一样的东西,大家总要找些事情做。


约翰回到了收发室。房间很空,只有伫立在房间正中间的一个邮箱,正对邮箱的一把椅子,和地上的一个闹钟。

约翰掀开邮箱的盖子,里面空无一物。约翰拿起闹钟,拧了几圈发条,定了个半小时的倒计时。

叮铃铃,叮铃铃,约翰按掉了闹钟。

约翰掀开邮箱的盖子,里面空无一物。约翰拿起闹钟,拧了几圈发条,像往常一样定了个半小时的倒计时。


编后语。

挺久之前,我玩了一款名叫《Spiritfarer》的游戏,主角斯黛拉是一位灵魂摆渡人,她要引导各个船员朋友打开心结,并送其往生,是一款非常清新治愈的游戏。

然而我玩完没多久便做了一个堪称镜像版本的噩梦,在我的梦里,没有暖心的斯黛拉,只有一望无际的海和时间。于是我尝试为这样的世界加入几个 NPC,并选取了一个时间切片,便有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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